长江浩荡,浊浪拍岸,初春的江风带着寒意,却吹不散下关码头上喧嚣的人气和一种蓬勃欲出的躁动,官船缓缓靠岸,船板放下,一位身着深青色棉布直裰、身形清瘦矍铄、须发皆白的老者在随从搀扶下,踏上了江宁的土地,正是从江西舟马赶来的王夫之。
顾炎武早就等在了码头上,身旁一名则略显富态,穿着深褐色细布袍,气质温润的士人,正是先期赶来江宁的黄宗羲,两人见王夫之下了船,一同迎了上去,三名穿着简朴的士林领袖,没有繁文缛节,只是简单行礼,还有互相之间颇有默契的相视一笑。
“前明末年,清军入关,我等正是青壮之年,各自寻一条救国之道,多年书信往来,却从未聚齐见过一面……”王夫之哈哈笑着:“本以为这辈子都只能遥遥神交了,没想到如今两鬓斑白之时,反倒是聚首一处了。”
“还不是借了而农兄你那爱徒的东风?”黄宗羲哈哈大笑起来:“江南盛会、辩经明理,此番不止是我们三人,江南乃至大半个南方的名士大儒齐聚一堂,甚至不止是儒林名士,就连濠境西番的番僧,名刹古寺的高僧都来了不少人,准备在这文事盛典之上大展拳脚!”
“任何的文化,不管是儒学的、外番的、宗教的,皆可取其精华、去其糟粕,符合新社会、新经济、新政治要求的,便可为我所用,批判继承、推陈出新!”顾炎武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,轻轻的拍着,微笑着说道:“只可惜此番辩经盛典没什么让我们自由发挥的空间,而农兄,你那爱徒早把一切都给我们准备好了,就是借着我们这三张老脸,照本宣科而已!”
三人一同哈哈大笑起来,王夫之接过那本册子粗略的翻看了一下,双目之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:“文化和道德,是社会政治和经济的反应……这条宗旨倒是合乎老夫《四书训义》之中‘衣食足而后礼义兴、礼义兴而后政教立的观点’,辅明啊……每每想到当初只把他当作读死书的庸材对待,便觉得脸红耳热,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!”
“那是,王而农你着书立言没的说,可当人家师傅真不怎么样!”顾炎武玩笑道:“可你这家伙运气好,当初把宝玉当成了顽石,为何不干脆把他逐出师门?老夫也好收个关门弟子!”
三人又哄笑起来,王夫之将那册子收好,嘴上却也不示弱:“顾忠清,你倒是会教人,教出了一个好儿子,听说这场辩经盛会,就是因为你那嗣子一口气把哭陵的士人抓了个精光,闹出一场大事来的缘故?这些日子应该不少人来找你求情吧?我躲在江西,都天天有人跑上门来叨扰呢!”
“确实是好儿子,雷厉风行,胆大妄为!”顾炎武点点头,语气之中却满是骄傲:“老夫在他这个年纪都没有他这般魄力,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!”
“你们两个,一个赞门生,一个赞儿子,也不管我的死活?”黄宗羲在一旁玩笑道:“老夫赞谁?这好处都给你们占完了,我是一点都不挨着。”
“我还真帮你想过……”顾炎武也哈哈一笑,不知是在玩笑,还是真的在提议:“我听说你有个小女儿,擅诗词,常与你诗词唱和,还尚未婚嫁,辅明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,莫说婚嫁了,到现在身边连个女子都见不着,干脆我来做个媒,把你那小女儿嫁给他算了。”
“此事甚好!”王夫之也是双目一亮:“绝代佳人空谷中,梅花为骨雪为容。太冲兄,你这句赞自家爱女的诗,我也是久有耳闻了,诗词卓绝、才学颇佳,又是一身如梅傲骨,所以谁也看不上,拖到双十的年纪还未婚配,这性子,正好配辅明!辅明一族为清廷所灭,家里没人了,我这个师长便是他的长辈,干脆就代他帮你认了这门亲事!”
“不要调笑,辅明是个有主见的,我家那四妹子,也是个有主见的,两人指不定谁也看不上谁呢!”黄宗羲却微笑着摇了摇头:“再说了,辅明一心